“谏官”被免变巡视员：中国官场非争取就能变

失魂雨

　　“这一切结果均在意料之中，所以接到这样的通知，看到这样的公告，我一点也不惊讶，有人让我去争取，在中国的官场，这不是靠一个人努力去说服、去争取能改变的。我处于潜规则中，不可逃避，不可申诉，没法维权。”
　　“医生波子哥”红了，这跟他三个月前被免去广东省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副主任职务有关。虽然在任上，他的知名度仅限于医疗卫生界里一著名“谏官”，但是现在，这一“闲官”的声明更是被社会提及并津津乐道，甚至被有的媒体评价为“廖新波现象”。
　　“人们担心医生社会人（化）后会乱，为什么大部分国家就不会呢？这是因为现代的道德素养已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昨天，他依然在微博上为医生多点执业问题申辩。
　　而截至发稿时，他又在微博上更新了一句：当官11年心得体会，当多大的官让组织上定，做多大的事自己定。做事重于做官。
　　4月，当廖新波的名字在广东省卫计委网站上，从第五位被挪到第十一位，职称改为“巡视员”后， 他似乎更能自由地以“医生波子哥”的网名在微博上畅言。
　　被升职之后
　　廖新波从副厅级的“领导职务”，升为正厅级的巡视员，是一种“非领导职务”。行政级别是上去了，但不再把位的他在明眼人看来是“明升暗降”。
　　“这次升职虽然从个人角度来讲，是一个正厅级，也算达到了人生的目标，但是对我来讲，来得有点快，我想在最后半年给我就行了。但是现在给我太早了，使我失去想工作的机会。”7月9日晚，廖新波在他下榻的清华紫光国际会议中心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
　　从他笑容可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落寞，言谈中也尚无半点的抱怨，唯一担心的便是他曾经全心投入的医改工作，目前仍然存在很多的问题，如何能够真正落到实处，仍是他的心头病。
　　他有两个遗憾：一个是“关于加快社会办医”政策文件，再一个就是“医生多点执业”政策文件。
　　这两个文件是他在十八届三中全会前亲自草拟出来的，被他认为是改革最核心、最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也得到了医改办主要负责人的认可。
　　“我有些担心它们是否能出台。巡视员以后不负责医政了，这两个文件4月初已经提交上去，至今还没有消息。”廖新波忧心忡忡，对于58岁的他来讲，职位已在身外，反而不担心职位变动对他的影响。他的升职被众多的媒体称为“出局”，也被众多的媒体追捧，一如9年前他开微博一样，轰动整个医疗卫生界。
　　“这一切结果均在意料之中，所以接到这样的通知，看到这样的公告，我一点也不惊讶，有人让我去争取，在中国的官场，这不是靠一个人努力去说服、去争取能改变的。我处于潜规则中，不可逃避，不可申诉，没法维权。”
　　廖新波谙知中国官场文化的规则，自己却又在规则之外。他心平气和地做了交班。“心里感到失意是正常反应，当听到自己钟爱的事业被终止了，会很失落的。但是我早就预料到了，巡视工作是非领导职务，不兼任是正常的，失落是一个过程，不应该作为情绪的发泄，胸怀广阔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没有力争，因为我力争也是两面，已经决定的东西改变不了，不是说知错就改，这也是潜规则。”
　　当前的结果，是否与廖新波此前的言行有关，谁也无法去求证，但是所有读过廖新波博客的人心里应该清楚，他所谈的除了风花雪月，便是自己了解到的真实医改现状，正是因为20年的从医经历，让他对医改看得更真切，更能从细节中看出医改存在的问题以及应该如何做。
　　网络吐块垒
　　廖新波利用网络，把他的意见传播了出去。2005年12月30日，廖新波在新浪网上安了自己的家—“医生波子哥”的博客。与网友沟通无极限的、只谈医改现状的廖新波，无法去想象他到底说错了什么。九年多以来， “波子哥”共写了2400多篇，访问量达到1500万次；至今发了1.2万余条，粉丝300多万。
　　用他的话来讲，博客这个“家”，他把它当成儿子来养，每多一个粉丝，他的心里就兴奋不已。对他来讲，博客、粉丝，仅仅是他想多一条与群众沟通的渠道，无法与他的职场挂钩。
　　“我也很希望跟外界进行沟通，外面很多群众对我们医疗界有很多误解。我现在主管的医政工作涉及的内容很多，不仅是医院和医务人员关心的问题，也是人民群众最关心的一个社会问题。”廖新波表示。
　　在开博客的九年时间，乃至在后来的微博、微信，廖新波一直都坚信，开微博无非是为了宣扬自己的观点，传播道理。
　　而在他的学生看来，他所说的话，都与他自己无关，而且他也知道说这些话对他的仕途有影响，但是他仍然这样做了，他很关注医改的具体措施，去真正解决医院反哺政府，解决以药养医、药价虚高、多点执业问题。
　　通过网络，廖新波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拥护和尊崇，但是也不乏偷窥者在窃笑。面对可能的偷窥者，廖新波在2006年4月28日的博客上记录了他的话：“如果说因为我说了一句真心话而乌纱帽丢了的话，这是一个政府的悲哀。”
　　“曾经也有人说我是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质疑已经被彻底推翻了。表面上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实际是‘廖新波们’的问题。”
　　廖新波无从知晓，自己是否由于这些话而“被”走到一个边缘，但他已注定要远离他所挚爱的医改事业。
　　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有一幅画，上述：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而在他的博客上，也公告了这样一句话：水，随性可塑，总以一种新的姿态向前推动。“我是水，可雨可雾，可冰可雪；化作春雨润万物，化作河流载舟行。我是这样走来，这样走下去。”
　　这就是廖新波。在人生的很多节点上，都有着“被”字。
　　人生节点上的“医缘”
　　廖新波属于所谓的官二代，在高中毕业时，父亲是广东韶关市科技局局长、研究所所长，但是他从小就不想当官。那时母亲是一名教师，父母的收入一个月100多元，对那个家庭来说，已经足够富裕。
　　高中毕业的他去了当地的工商局，一个月30元，但是工作一年后又去了无线电厂，做了一名无线电工人。对于当时的择业观来说，国有企业的工人的价值远远大于官员。
　　恢复高考后，廖新波被广州医学院录取了，毕业后进入广东省人民医院的病理科，后者被列为第三梯队。他在医院工作了十年就当上了副主任。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在1991年办了停薪留职，负笈美国，自费留学。拿着将近十年的收入共3000美元，交了一年的学费1500美元学病理硕士，没有奖学金。
　　“但是去了之后也没有达到愿望，去学校只读了几天书，没有奖学金，心里很不舍得自己的钱，于是便去打工，从餐馆工人、洗衣工、装修工、电工，什么都干过，回国时自己赚了一万多美元。”廖新波讲述了那段在美国的日子。
　　恰值广州省人民医院的院长给他电话让他回国做院长助理。性格直率的廖新波很是担心，毕竟自己过去一直从事的是医疗岗位，并没有管理的经验，所以直接跟院长说自己没有做过，需要用半年时间考验一下自己能不能胜任。
　　一年后他成了办公室副主任，级别与院长助理一样。主任退了之后他便得到升职。“毅力和专一是我的个性，虽然没有从事医疗工作。”廖新波说。
　　医院管理的业绩也证明了廖新波确实是管理的好手，当时他把医院的管理做得有声有色，群众也信任他。“信息化建设是我在全国最早开始整建的，接下来是呼叫系统、预约系统的建立，医院全线服务的概念、医院后勤社会化。”廖新波表示。
　　2004年，廖新波履新原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我被大家推上去的，觉得虽然钱少点，换个环境也可以，谁知道试了一下，也合格了，只能去上任。”谈起人生节点的事情，廖新波觉得都没有费力气，无欲则来得自然。他从此开始了在省厅的仕途。
　　“我有抱负，也确实想做一些事情。但是我的抱负能否实现？那就是组织给我的工作权限到哪里。“他有一种近乎传统儒家的天命感，在江湖与庙堂之间寻求着自己的平衡。
　　这个被免职的“正厅级”巡视员，这样看待“组织的安排”：“也许退休，对于一些工作，在体制外也是可以推动的。”也许，对于未来，他心中另有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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