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网络时代的中国,好像诗歌的每一次“走红”,都是以笑骂与吐槽的方式完成,这不“乌青体”来了。相对于我们课本上所学到的诗歌,乌青体算是朵奇葩,它不是古体诗形式,也不是我们熟知的“啊,祖国”类的现代诗,但一个多元审美的社会,公众对“乌青体”态度颇为宽容,而且还催生出了许多欢乐的野草。 题图
文/李壮 在网络时代的中国,好像诗歌的每一次“走红”,都是以笑骂与吐槽的方式完成。“梨花体”大概是80年代之后诗歌第一次重新成为大众的热议对象,周啸天的打油体古诗不但名噪一时,还意外捧红了作古多年的“军阀诗人”韩复渠。乌青比较特殊。他的“白云体”本已名声在外,这次他的诗集不知怎么又被人挖了出来,于是漂亮地来了个二进宫:“乌青体”一度登上了新浪微博热门话题榜。 前几天,我的一位朋友把乌青的几首“代表作”发给我,留言曰“求赏析”。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来为他做这个赏析。因为当今社会对诗歌的理解方式或者说评价系统,就好比我们居住的单元楼:它们彼此平行共存于同一个小区,但相互之间并无通道勾连。所谓“纯文学”意义上的现代诗歌,追求的往往是对事物的陌生化处理、对生活的震惊性想象,比如保罗•策兰的名句“春天,树木飞向它们的鸟”。这样的诗句,热衷于切换观察世界的角度,通过主体感受的张力,将我们司空见惯的现象常识加以扭曲、反转。而为数众多的专业写作者,又在其上累加了诸多修辞的变幻、技巧的堆叠,于是形成了某种大密度、高大上的诗歌。 多数人对诗歌的理解,其实还沉浸在中学课本的余晖之中:唐诗宋词的意象体系和套路成熟的抒情腔调是他们的最爱。就现代诗歌而言,人们最能接受的恐怕还是那种“现代汉语写成的古诗”——由一个姿态明确的抒情主体,操持诸多熟悉的象征比喻,一步步走向某个确定的终点。这个终点,可以是感怀明志,也可以是歌颂祖国。在此意义上,运动会广播稿和奥运开幕式解说词或许更接近于大众心中的“诗”。 乌青的“废话诗”注定深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不过乌青本人对这种“不讨好”是不太在意的。他甚至开心地调侃到,骂他的人从90%下降到了60%,嘿嘿,比例还下降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乌青体到底写得好不好? 就我个人的判断而言,乌青的大部分诗歌恐怕不能算是“好诗”。针对网上热传的几首来说,《白毛男的故事》或许藏有对“白毛女”这一充满政治想象的形象的反讽、解构,但其文本自身是比较无聊的。《简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核心就是“一个朋友打听一条母狗”,读完的感受恰如诗题。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怎么办》等等,则更是让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相对特殊一点的是乌青早年的“名作”《对白云的赞美》。我看到有人把这首诗跟韩东的《有关大雁塔》、《你见过大海》作对比,作为一种辩护,这在道理上或许能讲得通;然而我们不能忽略两组作品在文化语境上的巨大差异:韩东对大雁塔、大海进行解构,是因为大雁塔与大海的意象已然负载过重,他的诗歌口语是对当时“美声腔”、“朦胧腔”、“晚会腔”的有力反驳;而到了乌青这里,世间万物都已经要被网络时代的语言狂欢玩坏了:我们抬头看的是“APEC蓝”,低头吃的是“小苹果”,伸手用的是“土豪金”——怎么来的?拿肾换的。因此,“乌青体”所折射出的,其实是“废话诗歌”在美学上的时空错位:在一个本已狗血的时代,诗歌的一味解构很容易显得刻意;而出于刻意的解构,最终往往只沦落成游戏。 当然,游戏未必都该打压。游戏是人与动物共同的天性,而游戏本身也常能带来意外的收获。有网友表示“今天读了乌青体,感觉自己萌萌哒”。更多网友则开始仿写乌青体:“我的双十一/双十一的钱包真瘪啊/真的,很瘪很瘪/非常非常十分瘪/特别特别瘪/贼瘪/简直瘪死了/啊——”这便开始有意思了。在诸多的仿作之中,大量出现了对当代生活的吐槽,而这种吐槽,又在无形之中构成了对一个时代细节与情绪的记录。所有这些仿作当然与原作一样不是好诗,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仿写者却是被带领着,完成了对自身生活的记忆与反观。而诗歌,正应是对抗遗忘与沉默的见证者——提出这一观点的是米沃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我们常说,诗歌是语言的种子。种子各有不同,有的长成瓜果,有的长成玫瑰。在这座语言的花园中,我们致力于辨别名贵的花种,但一个多元审美的社会,也应当对“乌青体”这种奇葩抱有宽容。更何况,这朵奇葩还催生出了这么多欢乐的野草:虽是临时,却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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